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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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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见（ID：penetratingview）
在这个虚没主义盛行的年代，多谈谈咱们每一个人都有的人性之美，人生的正面价值，哪怕有一点夸张，亦是别有一番道理。
2018年11月，她被诊断出患了胰腺癌，大夫说她仅有四个月的生命。她跟死神赛跑，淡定、勇敢地做了四件事：
第1时间对自己的病决定不做化疗，不动手术，就住在社区恢复医院接受保守治疗。
第二是火速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她自己动手又指挥家人（儿子、女儿、学生）全面清理了她运用过的电脑以及房间里所有的物品，由于东西太多，每一项都要亲自逐一过目，以至这项清理工作花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第三次是在自己生活的养老院（燕园）做了一场告别演出，演出那天她虽然已然完全不可自主摄食，打完点滴，吃了止疼片，还是在燕园的联欢会上用尽全力，演唱了她最爱好的歌曲《我的深情为你守候》。
第四是完成为了自传《我的深情为你守候》崔可忻纪念集。
在生命的最后，她还淡定地告诉丈夫衣服放在哪里，钥匙放在哪里，遥控器放在哪里。
她便是中国儿童发展中心的崔可忻医生，北大教授钱理群的夫人。面对癌症，面对死亡，面对生命她所表现出的勇敢、平和的态度、被世人尊重。
2019年8月4日，中国儿童发展中心科研员崔可忻女士病逝，终年83岁。岁月静静流逝，悲伤之情仍在。
崔可忻的一辈子，有三个身份不容忽略：她是中国儿童发展中心的崔医生；她是钱理群的夫人；她是在生命的老年，从容面对生死，安然歌颂美好的女性。
今天，咱们分享钱理群教授的《“我的深情为你守候”》。
钱理群先生与崔可忻的合影
《我的深情为你守候》
2018年8月我和可忻几乎同期得了癌症：先是我在体检中发掘前列腺癌症病兆，随即到北大医院做穿刺检测，找到了癌细胞，最后确诊；接着可忻感到胃疼，血糖亦忽然升高，这实质便是胰腺癌的病兆，但当时无想到，只当胃病和高血糖病治疗，耽搁了时间。
不管怎么样，咱们俩都直接面对了疾患与死亡。
应该说，咱们对此是有思想准备的。老实说，咱们当初选取养老院，便是预感到这一天迟早要到来，必要未雨绸缪。况且咱们家有癌症遗传基因，我的几位哥哥、姐姐都因患癌症而致命。
我进养老院，没日没夜地拼命写作，便是要和迟早降临的“肿瘤君”抢时间。因此呢，当我看到穿刺结果检测报告，第1反应便是“幸亏我想写的都已然赶写出来了”。我在当天（8月20日）的日记里这般写道：
“数年来始终担心得癌症，此刻这一天还是来了。虽然不见得是绝症，但确实如我住院时预料的那样：我的人生最后一段路，最终由此起始了。”
“今后的人生就这般度过：尽人事，听天命；或说是：一切顺其自然。”
“其实，我亦应该满足了——想写的，都写出来了；想做的，都做了。”
“看透生死，就这般‘欠好不坏地活着’。”
“这些，都是这些年，尤其是进养老院以后始终念叨着的话，此刻亦写出来了。”
这些话我并无对可忻仔细说：咱们早已没数次讨论过，自然不必多说。其实，咱们进养老院就已然想透两点：一是把“钱”想透，该花的就花，要把自己晚年生活安排得舒服一点，咱们不吝卖房子住进泰康，便是看穿了这一点；再便是把“生死”想透，已然活到八十多岁，再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已然没所说了。
因此呢，咱们在家里总是聊生呀死呀的，无任何忌讳。这般，死的威胁真的来了，反而非常安然、淡然，像没事似的：我照样写自己的文案，可忻还是唱她的歌。
但到了10月底，可忻忽然胃痛，背脊疼，吃不下饭，人亦变得消瘦——咱们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我再亦写不出一个字，可忻则独自苦苦思索“问题出在哪里？”
按照自己的人体各器官位置的知识和医学经验，她忽然想到：是不是患上了胰腺癌？于是，当机立断，找到了咱们的老伴侣、北大肿瘤医院的朱军院长，提出进行全身PET检测的需求。
尽管这般不按正常检测秩序进行的越规计划，让朱院长有些吃惊，但他仍然快速作了安排，况且在检测当天，就直接从检测室取出结果，从网上发给了可忻：果然发掘了胰腺癌的病兆！可忻亦当即作出判断：她得了不治之症，“上天”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尽管我和可忻对“最后的结果”早有精神准备，患上胰腺癌还是万万无想到的！但可忻火速就镇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一切积极、从容应对吧。于是，就有了一系列的检测，持续出入于医院，各方求诊，奔走了两个月。
最后果如所料，胰腺癌已然种植性地转移到了腹腔，到了晚期——这般，咱们就真的要直面死神了！
问题是，怎样度过这最后的岁月。我和可忻无经过什么讨论，就不约而同地做出选取：再也不治疗，不求延长活命的时间，只求减少病痛，有尊严地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后来咱们才认识到，这是向传统的“好死不如赖活”的人生哲学挑战，而要反其道而行之：“赖活不如好死”，咱们一生都追求人生的道理，就要一追到底，至死亦要争取生命的质量！
但可忻并不满足于此，她不仅为自己制定了“消极治疗”的方法，更要利用这最后一段时间“积极办事”：她要赶在死神之前，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并且亲自打点好身后之事，把最后的人生安排得尽可能地完善、完美，将生命的主动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况且说干就干，连续干了完全出乎我和所有亲友、学生意料之外、咱们想象不到的四件大事。
钱理群和崔可忻在贵州
就在2019年1月22日协和医院检测，发掘了胰腺癌细胞种植性转移的次日，可忻突发异想，要在六天后的社区春节联欢会上做“告别演唱”。
我虽然暗示支持，并立即与院方联系，得到同意，但心里直嘀咕：她身体吃得消吗？果然次日夜晚，她就疼得睡不着觉，之后连续两天都到恢复医院输液四小时。到第五天，可忻保持要去参加彩排，勉强唱完就病痛得不行，赶紧吃止痛药。
真到了1月28日那天，她已然不得不住院治疗，上午输液到下午1点，来不及喘口气，就回到住所换服装，稍稍练练声，在4点钟登上联欢会的舞台，做“天鹅的绝唱”。
知情者都感动不已，我心里却有些感伤：可忻的一辈子亦就此结束了。她要高歌一曲《我的深情为你守候》，向她心爱的医学告别，向所有爱她的人告别，更要用视为生命的音乐来总结自己的人生，留下一个深情、大爱，有坚守、有尊严的“最后形象”。
而可忻精心设计的高雅的服饰，则让我想起她的母亲亦是在晚年因不愿让人们看见她的病容老态而拒绝一切来访者，要将一个“永远的美”留在人世间。
崔可忻的“天鹅绝唱”
当天夜晚，可忻又是病痛得一晚上难眠。经过医院用药，稍有缓解，可忻又提出一个新的计划：趁着自己还有点力气，头脑亦还清醒，要把家里自己的东西所有清理一遍，该处理的处理掉，该送人的送人，该留下的留下。
她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离开这个世界，不遗留任何麻烦事给家人。
我知道，这当然是为我着想，为之感动不已；但亦暗中可疑：这等于要把她精心经营的全部家倒腾一遍，她做得到吗？可忻不想这些，只管立即动手，住进医院第四天，就坐着轮椅回家清理。
除夕夜又回家翻箱倒柜到深夜。由此起始，整整忙了两个月：起始是自己回家指挥儿子、女儿、姑爷和学生清理；到后来身体日趋虚弱家亦回不了了，就让大众把家里的衣物、光盘、书籍、科研论文笔记，等等，持续搬到病房，自己忍着病痛过目以后又搬回去。
如此硬干、拼命干，到3月20日居然所有清理干净。我四顾一切都规规整整的屋子，忽然感到可忻的强大存在：她永远关照、支撑着这个家！
崔可忻
可忻还要亲自安排自己的后事，一再叮嘱我：“千万不要开追悼会、写悼词、献花圈，告一个别就能够了。有的亲友、学生倘若还想见见我，就到我的住房来，瞧瞧我留下的著作、我珍惜的光盘，听听我唱的歌，瞧瞧我的录像，就像以往来我家做客小聚同样，重温当初美好的时光。”
为此，她精心挑选了一张自己端庄、漂亮的照片，要永远用她清澈的目光凝视着咱们。
在已然一个多月不吃不喝，身体极度虚弱的状况下，3月7日一大早，一晚上睡欠好的可忻忽然把我叫去，说想编一本纪念文集，收入自己的著作、论文和回忆文案，以及亲朋好友学生的“印象记”，再加上录音、录像，就相当可观了。
乍一听，我有些吃惊，但火速就被她超越常规的思维和不拘一格的想象力所折服，欣然同意，并立即动手，组织了一个由学生辈的友人构成的四人编辑小组，着手组稿、编辑，联系出版。一切都非常顺利，发展神速，不到20天，就基本编就。
在编辑过程中，尤其是读了近40位伴侣的印象记，亦就慢慢地感受到可忻设想的深意，理解了这本不寻常的小册子不寻常的道理。这不仅是关于崔可忻“这一个人”的纪念文集，而是咱们这一群人（从可忻近四五十年的老友，到才结识两三个月的新伴侣）的一次真诚对话，深层的精神交流。
崔医生、崔老师只不外是专题的诱发人，咱们回忆与她的交往，实质是在追忆咱们自己的一段历史。而从中发掘出来的，是咱们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发掘并重新认识了可忻的，更加是咱们自己的人性之美，咱们彼此之间的暖暖人情。
更要紧的是，咱们由于可忻而重新面对和思考人生的重大问题，诸如怎样对待生、老、病、死，怎样追求生命的道理，怎样对待咱们从事的工作，等等。
在今天这个虚幻、暴躁的年代，人们已然很少谈人性，谈人生，此刻忽然有了这个机会，大众就自然抓住不放了。在我看来，这次约稿、写文如此顺畅，这是一个要紧原由。
根据崔可忻老师生前意思部署的告别会现场的角落之一：钢琴上站着金发碧眼礼服裙洋娃娃，喜欢的玩偶坐在琴盖上。
而做为可忻的亲人，我在阅读伴侣们的文案时，更加是感慨万千。
我深知，可忻，包含我自己，都绝非完人，咱们亦有自己的人性、性格的弱点，咱们的人生更加是多有缺憾和遗憾，伴侣们，亦包含学生，其实亦都心中有数。
但写的文案中都无触及，这不仅是纪念集的性质所决定，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原由：在这个虚没主义盛行的年代，多谈谈咱们每一个人都有的人性之美，人生的正面价值，哪怕有一点夸张，亦是别有一番道理。
许多伴侣的文案，包含咱们自己的文案，都谈到了可忻和我的人生选取，伴侣们对此都有一种同情的理解，这让咱们深受感动。但咱们依然要强调，这都带有极重的个人性，倘若有人从中受到启发，自然很好，但咱们更期盼有不同意见的讨论。
咱们不外是走了一条自己的路——自己选取的路，适合自己的路。最后要说的是，可忻这一生，亦包含我这一辈子，只是坚守了大夫、教师、科研者的本分，尽职尽责罢了。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再寻常不外，本不足为谈；此刻却要在这儿纪念，亦是由于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守底线的失职，不负责任的行径，一旦有人坚守，就自然觉得弥足宝贵了。
既然如此，那样，咱们这些老伴侣、新伴侣，就不妨借这次编辑纪念集的机会，再抱团取暖一次，彼此欣赏一回，大喊一声：“我爱你！”
“我的深情为你守候！”
2023年3月24日至31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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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4 05:2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