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绘画不可被视为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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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美术学院教师陈抱阳创作的AI绘画作品《重构山水》。

人工智能设备人“林仲潞”创作的作品《巴别塔》。

编辑用AI绘画软件生成的作品《柳翠春早》。

【学术争鸣】

如今，人工智能经过对海量信息的存储、学习与分析，已然能够生成以假乱真的绘画作品，乃至能够完成艺术大师们的未竟之作。2018年AI（人工智能）绘画作品《贝拉米伯爵》拍出43.25万美元的高价，可见AI绘画起始得到市场认可。

经过对海量经典作品的模仿与学习，AI已然能够惟妙惟肖地“创造”出古典主义、印象派、立体主义、抽象派等区别风格的绘画。这让不少艺术从业者感觉到危险，亦让非常多学者重新思考艺术的本质与道理、艺术家的社会功能等重要问题。但我认为，AI生成的绘画作品并非真正的、原创的艺术。

我所理解的艺术创作，并非简单地经过学习既往作品而输出类似作品这般一个智能设备程序生产过程，而是人类以语言、图像、物品、设备、身体、行径、情境、事件等为媒介，有认识、创造性地进行思想与情感交流的社会交往过程。

在这一点上，德国学者本雅明关于“灵韵”（Aura，出自本雅明著作《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的论述，能够帮忙咱们理解艺术及其原创价值。在机械复制技术显现之前，艺术创作重点依靠个体艺术家的手工技艺，那时的艺术作品是独一无二的。同期，艺术作品重点用于尊道重孝等礼仪活动，这使其被赋予神圣的膜拜价值。随着摄影术的发明，针对有些形式的艺术作品，机械生产代替了手工制作，无限的可复制性代替了作品的独一无二性。另外，艺术作品亦更加多被用作娱乐宣传等世俗的展示活动，展示价值取代了膜拜价值。然则，无论艺术的重点生产方式与社会功能随着时代出现了多大转变，原创性艺术作品的“原真性”始终无改变。原作最初诞生时的特定历史瞬间与存在境遇，是没法被机械复制的。这正是水货和日前致力于模仿的AI绘画没法被赋予艺术原创价值的基本原由。

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的观点更加通俗易懂。他认为，艺术家与专家同样，都需要面对时代提出的特定问题。只不外专家应用的是理论知识，而艺术家是应用图式来回答时代问题。艺术史上的伟大艺术家，是哪些用自己的方式最先回复特按时代艺术问题的人。

譬如法国印象派绘画大师马奈的作品，在今天看来可能不足为奇，可是进入他当时所处的历史情境，就能充分理解他的艺术成就。19世纪中叶日益发达的现代资本主义极重改变了人们的生产方式、社会生活与视觉经验，但当时大都数艺术家对这般的时代问题视而不见，仍然采用深度透视、精细笔触、棕褐色调等传统绘画语言描绘传统母题。对此感到不满的马奈放弃了传统画法，独自摸索。最后，马奈用外光画法进行创作。他的作品对时代问题给予了回答，向接踵而至的印象派、后印象派的画家们揭示出一条新的能够瞥见远景的艺术道路。

艺术史上哪些伟大的艺术作品之因此被赋予重要的象征道理和人文价值，基本原由在于它们被卷入了艺术乃至社会历史发展的风云际会之中，成为了打开特定历史情境与时代精神的关键钥匙。基于此，我认为即使AI生成的作品与达·芬奇或凡·高的一模同样，它们亦没法被叫作作艺术。凡·高在他那个时代的大胆尝试推动了艺术革新，引领了艺术发展，而日前AI再生产出来一样的绘画作品，就只是在重复前人既有的劳动成果，而不是在创造新的历史，这与再描摹精良的水货亦并无多少艺术价值是同样的道理。

当然，有人愿意将水货乃至批量生产的工艺品等公众文化工业制品亦视作艺术，但这种对艺术极宽泛的理解显然区别于咱们这里强调的真正原创的艺术。同期咱们亦能够断言，不需要太多艺术创造性的劳动与生产环节，终会被AI所取代。

艺术创造过程本质上是以自我认识为前提的精神生产和社会交往活动，艺术的关键就在于艺术家对其创作拥有自觉性，艺术是艺术家基于自我认识对生活体验、人生阅历与精神感悟进行的创造性表达；而AI虽然能够对海量的艺术作品进行精细的统计、存储、归类、模仿，乃至能够生成新作品，但它仍然不可理解它模仿与“创作”的对象。即便AI生成的绘画作品能够有和凡·高同样热烈的颜色与稚拙的笔触，可是它仍然不能理解凡·高在艺术上的抱负、孤独与骄傲，更没法理解凡·高对时代精神困境的反馈及其对表现主义绘画的启示道理，那样艺术活动就无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从这一层面上理解，AI绘画并不是艺术。

此刻，人工智能仍只是人类的一种精细工具，人工智能看似能够自己创作作品，但这事实上是人为预先设计的计算程序的结果，而不可被视作人工智能脱离人的掌控而进行的主动创作。虽然当代艺术对形式主导的现代艺术藩篱的突破，使得艺术的边界得以前所未有地拓展，艺术亦变得越来越难以定义，但将艺术视作人类有认识的创作，而非纯粹自然的或机械的无认识的产物，仍然是人们广泛而朴素的艺术观念。

AI本身只是一种智能化的技术工具，它不可为AI绘画是艺术供给合法性支持，亦不可为其艺术价值供给保准。AI遵从的规律，基本说来是现代科技的工具理性规律与算法规律，而不是艺术的反思判断规律与诗性规律。需要尤其指出的是，人工智能被用于艺术创作始于20世纪中叶，而此时亦正是当代艺术勃兴之时。但长时间败兴，专家和艺术家用人工智能学习和模仿的作品，基本上是20世纪中期之前的现代艺术和古典艺术，而不是之后的当代艺术。换言之，日前的AI绘画其实是在用最先进的技术，重复20世纪中期之前积淀下来的既定艺术范式，而不是在参与创造新的当代艺术。事实上，当代艺术针对观念和理论的依赖，针对材料、物品、身体的强调，针对行径过程、偶然事件、情境氛围的探索，在很大程度上恰恰能够视作对人工智能及其所依赖的算法规律的对抗。

站在当代艺术的视点上来看，日前的AI绘画可能不仅不是艺术，况且是反艺术。由于AI遵循的工具理性规律，倾向于将所有既往的作品转换为抽象的数据代码，并据此将内在精神的力量转化为即时消费的流量，将丰富的人性降低为单纯的欲望，将存在的本真转换为虚拟的表象，而这恰恰是有违艺术的真精神的。艺术，说到底是包括精神锋芒的灿烂感性之光，是在展现生活本真的同期，又充满了诗性和生机的技术活动。它刺破虚假的欲望，撕破生活的表象，让因麻木而衰老的生命重新跃入生成的历险之中，重新被诗性充实、被生机鼓荡。

当然，在人工智能迅猛发展并对大部分社会生活行业进行革命性改造的今天，不可全然否认人工智能对绘画乃至全部文化艺术行业的影响。AI针对当代艺术的影响，必定不亚于摄影针对19世纪现代艺术的影响。日前尚不可被视作艺术的AI绘画，经过发展或创造性应用，未必不会创造出伟大的艺术作品。人工智能已然侵入非常多以往被认为独属于艺术的领地，但咱们既不必担忧“艺术之死”，亦不必哀怨“艺术家之死”。由于正如摄影术加速了古典艺术的终结，亦促进了现代艺术的发展同样，人工智能参与艺术生产之时，亦是当代艺术重新为艺术设定目的与使命之时。历史反复证明着一个真理：危险中生长着机遇，绝望中孕育着期盼。

（作者：刘昌奇，系山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

（项目团队：本报记者 张玉梅、于园媛、许馨仪、韩业庭 本报通讯员 倪玥）

源自：光明日报